来刺杀他的人刀剑上带着毒,他受了伤又中了毒,回到卫国公府,就一病不起。
这之后,朝中忽然有人弹劾他涉嫌通敌叛国,他拖着病体去求见梁帝。
自梁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同孟天泽私交甚笃,梁帝之所以能坐上那个位置,几乎就是孟天泽一手扶持策划的,梁帝年龄越大,越沉迷于声色犬马,后宫的美人越来越多,朝政上却不甚用心,朝中奸佞当道。
也是孟天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才让梁帝坐了这么多年的安稳江山。
没想到,此次求见,梁帝也变了一副面目。
冷冷地说,若是事实如此,他也保不了孟家。
其实,孟天泽也早有感觉。
梁帝已经慢慢不信任他了,早几年便在培育亲信分他的权力,孟天泽对将军之位倒并无执念,只是还没有任何一个后生能代替他抵御外敌的入侵。
梁帝曾笑谈,孟天泽在边关的威信远高于他,当地百姓只知孟而不知大梁皇帝。
现在,梁帝总算等不及了。
埋伏于军中的叛军其实就是梁帝派去的,孟天泽一回府,卫国公府四周其实就安插了各种眼线和暗卫。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个月了,后来,信再也递不出来,阿寻也怕因为这些连累到林家,这才失去了音讯如此之久。
当时孟天泽昏迷过去了,老二擅自做主将阿寻叫了回来,孟天泽清醒之后又气又怒,大发了一场雷霆。
若是梁帝打定主意要他的命,必定不会放过孟家任何一个人,阿寻在外面才安全。
现在,外面已经围了一层锦衣卫,梁帝之所以还没动手,估计考虑着孟天泽在孟家军中的影响,那只大梁最精锐的士兵,若是他们的将军忽然被处死,会不会暴乱。
但是梁帝不会犹豫太久的。
只需要一个契机,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孟家,也就完了。
只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孟天泽也并不是完全只能束手就擒。
府里如今还没安插上眼线,孟天泽给阿寻下了迷药,将他从暗道带了出来。
天大地大,做了一辈子的将军,位极人臣,却在这时候发现无处可去。
孟天泽叹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怕连累到你们,却实在没有更合适的去处,我已经切断了所以能查到这里的线索。等他醒过来,再让他自己去谋生吧,只是不要再去接触皇家,一辈子平平淡淡,平安喜乐足矣。”
宛桃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孟天泽帮梁帝守了一辈子的家门,到临了了,梁帝却要赶尽杀绝?
她来到这个世界,在依山村,桃李村,最多只面临几个泼妇和混混,到现在这一刻,她才感受到皇权的威力和无情。
她紧张的看着杜氏。
即便孟天泽有一定的手段,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定能万无一失的,杜氏真的会愿意接纳阿寻吗?
杜氏看着孟天泽,庄重道:“孟大人,以后,阿寻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不存在连累不连累的事情。请您放心,有我们一口饭吃,就有阿寻一口饭吃。”
她对于这些,其实也只是明白个大概。
只是作为她,一个普通百姓,能为孟大人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孟天泽心里滋味难言。
当时,局势已经开始紧迫,怀明不可能感觉不到,他之前从未关心过阿寻的事情,却在这次忽然传信让阿寻回来。
他心中始终都是怨恨自己的吧。
他这辈子,无愧于天地君王,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阿寻的爹孟怀晋是他的嫡长子,随他上了战场,在他眼前中箭而亡,怀晋的血溅到他脸上,还带着温热。
这成了他后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阿寻的娘听闻这个消息,承受不住,追随怀晋而去,留下了年幼的阿寻。
孟天泽将阿寻带在身边,视若珍宝,但他常年不在府中,也不能给小小的阿寻多少关怀。
怀明是庶出,资质也一般,他从来就未曾关注过这个孩子,到了后来,怀昭在外奔波,撑起卫国公府的反而是怀明夫妇。
到了现在,这些爱与恨反倒都变得不重要了。
最后,他还是亏欠了每个儿子。
孟府那么多人,怀明的三个孩子,恐怕都要因此丧生,他只能救下阿寻一个。
欠他们的,就让他来世再还吧。
杜氏苦劝:“现在不是还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您既然逃出来了,就跟我们一起,隐姓埋名,以后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再回去了。”
孟天泽悲凉一笑:“孟家上下百余口性命,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再者,他们若是寻不到我,定然要搜查全国,到时候不仅会连累你们,就连阿寻也保不住。”
孟天泽走到阿寻的床边,看着熟睡中的阿寻,伸出满是茧子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这段时间,他也被困在府中,为自己的病情忧虑,为了孟府的未来忧虑,消瘦了不少。
他还想着,一定要看着阿寻娶妻生子,到时候他就不上战场了,也不在朝为官,整天就抱着曾孙子到处逛逛,找老友下下棋,中气十足地骂阿寻没用,闲下来的时候去跟老婆子的住所,跟她说说话。
自从怀晋走了,他就没再敢踏进去过。
不知道老婆子还在不在黄泉路上等他。
让她等得太久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
孟天泽年轻的时候,曾一腔热血,为天下先,誓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到了如今,他满心疲惫,只希望阿寻一世长安。
阿寻昏迷了七天。
在第三天的时候,一个令人爆炸性的消息传遍了全国,城门上贴了重重告示,大街上百姓们议论纷纷,说卫国公孟将军叛敌通国,同鲜卑勾结,在边关拉锯了这么多年,百姓们交口称赞的战神居然是如此德行。
现在孟府已经被抄了,孟家上下百余口人,全部被处斩,连几岁的小孩子都没放过,那几天,整个长安都是血的味道,刑场上厚厚的一层鲜血,凝结成了血块,下了几场大雨,都没冲刷干净。
“哎呦,没想到孟将军是这样的人,真是瞎了眼,我前几天还听说书先生说他是千古战神,我呸!”
“可不是嘛,我就说,那个小小的鲜卑,怎么打了这么多年都打不回去,原来是他跟人家勾结,啧啧,不知道贪墨了多少银子呢。”
“我觉得不对吧,边关又不仅仅是鲜卑,还有女真,还有另外两个国家虎视眈眈呢。”
“你懂啥?他要真是战神,早就把那些人打得屁滚尿流了,都是拿来骗老百姓的,还卫国公,真是不要脸!”
宛桃站在人群后面,告示上面的字红得刺眼。
杜氏拉了她一把:“还看什么?快点走。”
宛桃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娘,将军他……”
“住嘴,那不是你能议论的。”杜氏低声呵斥,“快点走,我就不该带你出来。”
宛桃垂着脑袋跟在后面,人群中的议论和哄笑声越来越远。
这几天的天气一直都很阴沉。
他们守了阿寻七天,第七条,他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昏迷了太久,阿寻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林家,他愣愣地看着宛桃:“我,我这还是在做梦吗?”
宛桃连忙道:“不是梦,你确实在我家。”
阿寻一把将宛桃揽在怀里,一别这么久,他想宛桃想得快疯了,偏偏一点消息不能递出去。
他有些哽咽,跟宛桃解释:“孟家被围住了,爷爷说暂时不要跟你们联系,怕连累了你们,这才没有递信出来,你生我气了吗?”
宛桃将他抱得更紧:“没事,你没事就好。”
阿寻揉揉胀痛的脑袋,这才想起来问:“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睡了太久,他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在爷爷房里吃饭,那天爷爷的精神好多了,阿寻心里高兴,这样,爷爷是不是没过多久就能恢复了。
这次孟天泽病得严重,阿寻跟他说好了,以后再不去边关打仗了,他都这么大年纪,也该享享福了。
孟天泽答应了他,他们还商量了到桃李村来,买一间跟林家离得最近的院子。
还跟他说,以后要在院子里养一只狗,栽几棵树,再也不回长安了
那之后,他就记不清发生什么事情了。
宛桃迟疑道:“是,孟爷爷送你过来的。”
“啊?”阿寻疑惑道,“那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怎么晕倒的?”
宛桃拉着他的手,道:“孟爷爷说,你的武功不够好,他怕带你出来,出了什么意外,别惊动了外面的锦衣卫,就把你迷晕了,带你到了我家。”
阿寻愣了一下:“那我爷爷呢?”
宛桃笑道:“孟家那件事情,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好,他回去处理了,只是你在府里待了太久,他想把你带出来过一段时间。”
阿寻刚刚醒,身体还虚弱着,宛桃不敢将实情说给他听,虽然,虽然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但是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阿寻还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得很。
杜氏整天忙着给他煲汤,做菜,连喜欢跟阿寻斗嘴的宛晨也变得乖巧了许多,学着跟爹娘一样去照顾阿寻。
他年纪虽然不大,也清楚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宛桃几乎每天都跟阿寻待在一起。
杜氏开始下意识地觉得不合适,后来想想,算了,就由着他们去吧。
这段时日,是阿寻这些日子过的最幸福的时光。
开始的时候身子很虚弱,宛桃就带着书过来跟他一起看,宛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坐在阿寻身边的时候,他老是被这股香味勾得心猿意马。
他左右看看,确定外面没人,就偷偷地亲宛桃一口。
宛桃的脸顿时红了,瞪他:“你干什么?”
阿寻笑得很无赖:“亲你啊,要不行,你再亲回来。”
宛桃拿这个无赖没有办法。
有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宛桃会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等他的身子稍微好一点了,宛桃就跟他去庭院里走走,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寻的肉就慢慢长回来了,慢慢也有了精神,同刚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阿寻在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月,总算憋不住了,跟宛桃道:“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老是待在家里实在有些闷。”
宛桃一愣,心里有些紧张,她随手拿起旁边的书,翻开一页,似乎是不经意道:“出去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好透,见了风,要是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阿寻在院子里跑了几圈,蹦蹦跳跳的再跑回来:“你看,我完全好了,我想出去走走了。”
宛桃抬头看他:“既然好了,那从今天开始就教我写字吧,不瞒你说,这段日子你不在,我没怎么练字,所以又退步了。”
阿寻惊讶:“那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有主动要求要写字的时候?”
宛桃瞪他:“你究竟教还是不教?”
阿寻只能妥协,捏了捏她的鼻子:“行,你说了算。”
俩人在院子里练了一下午的字帖。
晚上,杜氏在厨房里炒菜,炒到一半发现没葱了,她扬声唤宛晨:“去朱大婶家借一把葱过来!”
宛晨正在写一篇策论,闻言道:“等一下,娘,我这很快就写完了,等会再忘了。”
杜氏拿着锅铲没好气地冲出来:“你赶紧给我去,磨磨蹭蹭的,等你写好,这菜早就出锅了!”
阿寻走出来:“伯母,我去吧,让宛晨写吧。”
刚才还奋笔疾书的宛晨忽然跳起来:“阿寻哥哥,你帮我看看这结尾该怎么写,我去就行。”
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阿寻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这小子不是嫌弃自己文章写得不行,从来不让他教的吗?
第二天早上,阿寻起了个大早。
这一个月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现在总算能早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早上的时光很是静谧,东边的天空上刚刚泛起鱼肚白,染上几丝绚丽的红色光芒。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开门,刚刚拉开门,还没打开,忽然听到身后林大树急切的喊声:“阿寻,你要干什么?”
阿寻还没来得及回答,林大树就冲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阿寻顿了一下,疑惑道,“我只是把门打开,怎么了?”http://www.123xyq.net/read/0/2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