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浩劫”发生已过了十一个时辰,这一日已是到了午夜,发生在剑庭的“星灵”的事故直接造成魂剑峰一个长老的死亡,影响非常之恶劣,为本就凝重的氛围,添上了几分末日感。
天剑大殿,亦即掌教大殿。凤九居上首,左右是各峰峰主及长老,夜小浪等弟子站在中央。
凤九为此次事件做了个总结:“小浪师弟在这次事故中的敏锐值得肯定,藏剑三子的应对也非常及时,不能不赏。不过现今资源短缺,就先记在功劳簿上。”
“但有一件事,不可取。”他转而严肃地批评起来。
夜小浪道:“我实在想不到,他会朝宋长老下手,那可是他母亲那一房的舅姥爷。”宋长老就是被段坤杀害的魂剑峰长老。
凤九道:“这件事错就错在,不该在公开场合发生。如今门中上下人心惶惶,连身边人似乎也变得可疑起来。剑庭对外敌时,从来都是团结一心,此不可取。”
“给掌教师兄添麻烦了。”夜小浪苦笑道。
“没有什么麻不麻烦。”凤九摆了摆手,然后道,“倒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原先抱着侥幸和玩耍心里的,就都清醒了。”
“掌教,本座以为,必须尽快找到‘甄别’星灵的方法,否则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
夜青岚脸色就非常难看,这次不但折损了人手,还折损了魂剑峰的面子,她作为一峰之主,说难辞其咎也不为过。
藏剑峰三兄弟立刻意动,对视一眼,齐齐抱拳道:“启禀掌教,我们认为‘甄别’星灵的方法,还要从奉天教入手。”
“哦?”凤九道。
黄承彦当即将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然后请命道:“请师兄准允我三兄弟下山寻找奉天教的下落。”
藏剑峰代峰主曹子君一听就急了,呵斥道:“你三个凑什么热闹,没有剑阵的护持,你们一出去就得死在兽潮下,还不退下去?”
曹子固不服气道:“方才我试过了,在那白光下,我最少能坚持两个时辰,只要我带上足够的‘养元丹’,找到奉天教不是什么难事。”
曹子君瞪了他一眼:“你想得太简单了。奉天教久已龟缩不出,你去哪里找他们?再说养元丹现在是门中重要物资,岂容你三个肆意浪费?”
凤九道:“曹峰主说得对,你三个先回去休息吧。”
“师兄……”
曹子固还待再说,凤九板起脸道:“不用再说了,现在没有足够外出的条件,你三个给我好好待在天柱山哪也不许去。”
三兄弟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凤九揉了揉眉心,做剑庭的大家长,尤其是在这个特殊时期,实在很不容易的。藏剑峰本就人丁凋零,他再怎么样也不会答应让他们三个出去冒险。
“班大师已闭关研制抵抗‘白光’的宝具,距离研制出来,最少还要十个时辰,再进行量产,也是个不短的时间。”
他重新睁眼环视众峰主,“针对白水城、执剑总会乃至整个剑州的救援行动,必须等到宝具的问世。这段时间,诸位自行分配救援区域,准备人选先行演练。”
“喏。”众峰主齐声应下。
凤九继续道:“对了,其他道统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形势不容乐观。”夜青岚神色凝重起来,“最新收到的消息,与剑州毗邻的太康,现已全面沦陷。”
论剑峰峰主陆无章道:“这太康新扶持的门派不成气候啊,两域兽潮一汇合,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剑州。”
御剑峰峰主道:“我与纯阳观书字院的郑庄交好,一个时辰前他给我来信,信上说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凤九看向执法院院主苏小容,苏小容面无表情道:“莲花座、龙象山、上荒神庙,也都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前,就没再收到暮云宗的消息,恐怕和太康一样,句章也沦陷了。”
夜青岚道:“掌教原要仙界以道统为根据地,收揽救助幸存者,现下看来,除我们剑庭以外,各大道统也都成了亟需救助的对象了。”
凤九沉重地点了点头,片刻已有了决断,道:“执法院立刻向仙界各域发送讯息,就说天柱山还有他们一席之地。”
“这是大功德啊,不愧是掌教。”夜青岚执剑礼表示敬意。
“喏。”苏小容点头站起,忽然想起一事,道,“魔族也传讯来了。”
“魔族?”凤九道。
“他们怎么说?”夜青岚好奇道。
苏小容展开巴掌大的黄符,符上立起一个血红色的身影,正是新任魔君的李血衣。李血衣尽管已当上了魔君,尽管已成了魔界第一人,仍是一副妖艳诱人,魅惑苍生的神采。
“诸位道统掌座,本君见教了。龙首山一役,家师闻人未央已死于神火炮下,旧世代的恩怨理应到此为止。如今三界遭逢巨变,“星灵浩劫”就在眼前,魔族无意再启站端,欲与道统互通有无。为表诚意,先奉上一个绝密。”
“这妖女竟求和来了?”夜青岚十分惊讶。
“看看是什么绝密。”阳泉君道。
黄符上留影球的画面转到另一处,一个明显正在“星灵觉醒”的魔族,被一个浑身黑袍的魔族制住。只见黑袍里伸出一只干枯的手,在那魔族头上一摁,他的脸就扭曲起来,血管鼓鼓地跳动,像有什么虫子在里面爬。
“搜魂咒。”夜青岚目光一冷。
阳泉君一拍桌子,脸色难看道:“魔族就是魔族,那人虽然‘星灵觉醒’,前一刻到底还是同伴,竟用这种歹毒的手段对付,真是太残忍了。”
画面又转回到李血衣身上,她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眼波流转,轻轻地漾着魅惑的光泽:“本君想到你们正道人士怕是不屑做这事,所以本君定然是先一步获得这绝密的。为表诚意,连过程也给诸位过眼。由搜魂咒获知了几条重要信息,本君预先把那光的来历说给诸位。”
她忽然叹了口气,口吻竟变得有些无奈:“那光来源于星灵族的王,是这位星灵王的意志,为了唤醒同族以及镇压人族。再免费奉送一条,那光对于星灵王而言,就相当于修行者的神识。那位古老的王,只不过是放出了她的神识而已。”
黄符“啪”一声烧毁,影像也自然消失。
大殿一下子寂静无声。
众人由震惊到不信再到震惊,心潮久久不能平复。
许久过后,夜青岚苦笑道:“真不知道她是来求结盟,还是来看我们笑话的。”
“她现在还能一派悠闲,是因为猎场都分布在仙界,等蚩尤、琅琊两域沦陷,魔界也就快了。”阳泉君说完就哑然了,因为他突然想到道庭已经被灭门,琅琊域早就沦陷了,而蚩尤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说了等于白说。他悻悻地接着说,“难怪来找我们求和,魔界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凤九道:“昆仑呢?昆仑可有消息传来?”
苏小容道:“只传过一次,说苏剑仙闭关疗伤中,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既如此,”凤九站了起来,“大体就先这样定下,待班大师有了成果就立即行动,如有变动,我会派人另行通知。”
藏剑峰三个师兄弟被赶出来,心情郁郁不乐。罗方硕一开始本来有些害怕,现在不能成行,反倒有些不甘心了。他闷闷道:“要是燕师弟来提议,掌教师兄肯定不会驳回。”
曹子固点点头,道:“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我们。”
黄承彦欲言又止,他知道凤九不让他们出去是对的,只凭满腔热血,是办不成事情的;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两个好兄弟正在气头上,有些话倒有火上浇油的作用,不如不说。
曹子固忽然停住脚步,突发奇想般道:“不如我们偷偷下山?反正现在也不会有人来管我们。”
“万万不可。”黄承彦断然道。
“为什么不可?”曹子固道。
黄承彦连连摇头道:“我向掌教师兄请命,也是想让他帮咱们探清楚奉天教的下落,若是偷偷下山,岂不像无头苍蝇一样?冒这种风险,属实不智。”
“我有办法找到奉天教。”罗方硕忽然道。
“你?”
黄、曹二人一齐停下,狐疑地看着他,他期期艾艾道:“那次,咱们为了给峰主报仇,不是遇到了一个人吗?”
“我们遇到了好多个人,你指哪一个?”曹子固道。
“就是,就是道庭北斗第四宫的首席,那个唐天风。”罗方硕道。
黄承彦苦笑道:“怎么不记得,他可给了我们不少苦头吃。但是他怎么了,跟奉天教有什么关系?”
罗方硕道:“你们知道我铁锅剑的特性。”
“‘真实’。”曹子固略有些嫉妒道。
所谓真实,便是罗方硕的剑器上所附带的特性,凡所碰到的气息,都能反馈给他最真实的一面。
罗方硕道:“虽然我跟唐天风只交手了一招,但是我发现他的伤在两个呼吸间就好了。”
黄承彦道:“就算是龙象山的医术,也没有这样神奇。你的意思是,他其实是奉天教徒之一?”
曹子固眼睛发光道:“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你们想想,燕师弟进攻龙皇朝廷的时候,遇到了谁的阻拦?”
黄承彦道:“怠惰的丹和万木之根的巢。”
曹子固道:“由天策楼发出来的战报看,他两个无疑败了,奉天教徒每次死掉,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复原。你们想想前几天收到的关于龙首山一役的战报,是不是根本没有提到唐天风?他作为北斗第四宫的首席,不可能不在场吧?”
“这就对上了啊!”黄承彦也惊喜道。旋又疑惑道,“小胖,就算确定了唐天风是奉天教徒之一,对现状也没什么帮助啊。”
罗方硕“嘿嘿”一笑,取出铁锅剑来,弹了弹锅口道:“那一天我当场就产生了怀疑,我想如果能暴露这件事,道庭就丢大脸了,也就没功夫再来对付燕师弟。所以我偷偷在唐天风的身上留下了追踪印记。”
曹子固先是惊喜,然后面色不善道:“不对啊,咱们藏剑峰什么时候有了追踪的法门?你小子不会是‘星灵觉醒’的吧?”
罗方硕吓了一跳,连忙否认道:“我不是我不是,我老实交代好了,是铁锅剑的一部分融入了唐天风的身体里,这件事我也是两年前才发现,却没胆子去找他要回来。”
曹子固和黄承彦相视一笑,然后道:“铁锅剑的一部分?你怎么越说越玄乎?”
罗方硕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当年我炼制铁锅剑的时候,其实也怕我自己后悔,所以找来了一种‘红翡软金’。这‘红翡软金’很特殊,可以将宝器分解成很多小部件,这样如果我后悔了,我就可以把他分解,然后重新‘组装’,就像这样。”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铁锅剑竟在二人的眼皮底下分解成一个个碎片,然后飞舞着重新组合,最终竟变成了一柄寒光凛凛的剑。只不过这剑的中间一段剑锋,崩了一个缺口。
“小胖你立大功了。”曹子固大为惊喜,拍着罗方硕的肩膀兴奋道,“我们立刻下山去找唐天风,他距离我们多远?”
罗方硕稍一感应,道:“很模糊,不过以我们的脚程,两天之内应该能赶到。”
“统计一下养元丹的数目,够不够维持。”
曹子固没有被冲昏头脑,带着两个师弟做了周祥的计划,第二日寅时,天微微亮,三人趁着大雾天溜出了天柱山。
……
这个地方无所谓时间,也无所谓空间。无所谓时间,是因为根本没有日出日落,没有沙漏来计时;没有空间,是因为这个地方已像个囚笼,没有任何出路。
幸好被锁住的人,被囚禁在这个没有时间与空间的地方的人,一直的昏迷不醒。
燕离如果醒过来,会否发现到时光的煎熬?
他不会,因为他此刻已很煎熬。他此刻正在进行一种体验,一种姬纸鸢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体验。
他在黑暗中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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