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永陵大概只有寥寥数人记得,十八年前也曾出现过此等幻象。
剑器朝拜君主,桃花随侍在侧,翩翩舞动。
然而十八年前那次只不过是昙花一现,所以永陵城的百姓几乎没有印象。
很快,剑与桃花便将异象完全压制,那恶鬼蛇女巨鹰纷纷消散一空,阳光重新洒落在大地,整个过程只有盏茶功夫。
杨安见姬纸鸢依然站立不动,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轻声道:“陛下,这件事”
“下封口令。”姬纸鸢神色不变,“不管是不是一等真名,查出他的身份,朕马上要见他。”
小春突发异想,兴奋道:“陛下,您说会不会是燕离啊?”
青袍人轻轻瞪了她一眼,捏着嗓子道:“小姑娘不懂就别乱说,真名与真名水火不容,靠近一点都要打架,何况共生一体?目前为止,天生拥有两种真名的,还没有过记载,不过确实有人找到方法,觉醒了第二种真名,但最后你猜他怎么着?”
小春埋怨道:“别卖关子了。”
青袍人轻哼一声,“死了,魂飞魄散。”
小春吐了吐小香舌。
般若浮图欲言又止,眉头轻蹙。
姬纸鸢看向她,淡淡一笑:“浮图有话要说?”
从小到大,她总是能第一时间捕捉到般若浮图的心里波动。
般若浮图轻轻摇螓,道:“兴许是我错觉。”
这时阁外大步进来一个英武不凡的带刀将士,甲叶铮铮,在看到姬纸鸢时,目中狂热一闪而逝,呼吸急促一瞬,连忙按刀,单膝点地,掩饰着道:“卫尉司所属,虎校王元郎,参见陛下。”
“没找到?”姬纸鸢不用回头,便已知他来意。
自称王元郎的将士道:“陛下恕罪,接到命令时,末将立刻便将演武场包围,绝无半点耽搁,此人定是在我等毫无察觉之下离开了。”
姬纸鸢沉思片刻,道:“去。”
王元郎恭敬退去。
青袍人大急,道:“陛下”
姬纸鸢摆手打断,“朕送浮图去书院,善后的事情交给你们。”
杨安道:“那燕离?”
姬纸鸢道:“真名未知,暂时归入混沌类,品级的话,排个三等。”
这就是网开一面了。混沌便是真名的第三大类,凡是无法判断真名来历的,都被归于此类。由于无法判断来历,也不知它强弱,所以很难界定品级。
单看燕离造成的动静,如是法相,至少排在二等。但谁也不知道那三道异象是些什么东西,强弱如何,会不会只是个花架子,对宿主有什么影响,有什么助益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排个三等倒也无可厚非。
她顿了顿脚步,又道:“鉴于混沌未知,取消入院奖励,但允他在藏书阁一楼选一道法门。”
书院每次出现三等真名,都会有非常丰厚的奖励。譬如余牧人,四等四方圣就奖了三个学点,三等更是翻一番。可惜燕离把姬纸鸢得罪惨了,现在报应就临头了。
“遵命!”
书院整个后山都属于内院的范围,每个内院教习都拥有一套别致的园林。
在早就给般若浮图安排好的“浮萍园”的凉亭里,二女各自落座。
两个风情不同的绝世女子,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安静。
一直到这时,姬纸鸢才慢慢开口:“手谈一局?”
“请。”般若浮图抬手示意小春摆上棋盘。
小春已习惯了二人的相处方式,一面摆,一面叽叽喳喳说道:“修行者的真名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古怪,可是到底有什么用啊?我听人说,当世十一个绝世强者,真名品级最厉害的是燕十一,好像是什么神兵要是我也有真名,那该多好啊”
小姑娘无疑是非常讨人喜欢的,率直可爱,天真浪漫。
姬纸鸢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道:“真名的作用,没有觉醒的人,是很难体会的。如果真的让你拥有,你最想做什么?”
小春嘻嘻一笑:“回禀陛下,小春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小姐教我修行,变厉害以后,帮小姐打坏人。”
她皱了皱鼻子,“比如那个燕离,就坏到骨子里了,陛下应该严惩他!”
姬纸鸢饶有兴致道:“待你修行有成,朕允你一个机会挑战他,命令他不能还手,怎么样?”
小春眼睛一亮,旋即又垮下脸来,垂头丧气地说:“可是人家太笨了,觉醒不了真名。”
般若浮图笑了笑,道:“修行讲究顺其自然。不能觉醒,对你而言也许是件好事。”
“为什么呀?”
姬纸鸢意味深长道:“修行乃**之源。”
小春歪头想了想,噘了噘嘴说,“不懂,我还是去给你们沏茶好了。”
姬纸鸢执黑子先行,捻起一颗棋子,落在天元,檀口亲启:“两年前听说你开始行走天下,我很是为你担心。”
“你知道,这是禅院的规矩。”般若浮图好似能感应到棋盘的位置,径自落子,“何况,哪里不是修行?”
“话虽如此,”姬纸鸢把玩棋子,“毕竟乱世,你又是个女孩子。”
般若浮图笑了笑,不说话。
姬纸鸢美眸微闪,忽然道:“刚才你看出什么了?”
般若浮图迟疑了一下,道:“许是错觉。”
姬纸鸢点了点螓,般若浮图说了两次错觉,那无论别人怎样问,她也不会说出来的。
“帮我查出来。”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对我很重要。”
姬纸鸢说的是我,而不是帝国。
般若浮图笑了一下,道:“查出来之后呢?”
姬纸鸢落子的手微微一顿,美眸浮现从不在人前显露的迷离,但转瞬即逝,“不知道。”
般若浮图笑道:“好,我帮你。”
演武场。
逃走的学生重新涌了回来。
没人感觉到丢脸,要知道,真名一旦达到三品,便极富攻击性,若是离得太近,说不定会被它毁去自己的真名,所以修行者与修行者之间的争斗也是从来没有休止的。
不逃的人才是蠢货。
教习面沉如水,站在台下,神思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的余牧人频频朝他使眼色。
燕离从存思镜时里收回目光,缓缓转身面向台下,朝赵启平勾了勾手。
赵启平暗自打了个激灵,连忙跑上台,将文书和银票恭敬地递过去。
余牧人又气又急,喝道:“慢着!”
燕离斜睨他一眼,道:“输不起?”
余牧人恨恨地剜了一眼燕离,道:“胜负未定,常教习,书院不是早有规定,未知真名,不定品级!”
说完,又在教习耳边低语,“只要阻止他加入书院,那五千两不但送给教习,额外还附送一份无影星丝”
听到“无影星丝”四个字,教习的神情立时一变,神色变幻难测,最终恢复平静,淡淡开口:“真名未知,不定品级,五等小天众。”
周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大多数人幸灾乐祸地看着燕离,希望从他脸上看到愤怒的表情。
燕离没有愤怒,而是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教习,目中浮出一丝讥讽。
余牧人冷笑:“常教习的话你没听到?在书院,违抗教习的下场是什么,你不会不知”
话未说完,就被个尖嗓子打断。
“圣旨到!”
就见一个青袍白面的男子在一列将士的簇拥下走进来,围观的人自发地往两侧挤出一个甬道。
“原来是华公公”余牧人一怔,“敢问”
青袍人鼻孔朝天,径自从他身边越过,在那教习耳旁说了几句话,然后看了一眼燕离,径自走了。
教习脸色难看,勉强开口:“三等大天众。”
一语激起千层浪。
余牧人脸色铁青,死死盯着燕离。
燕离直接从赵启平手中拿过银票和文书,笑眯眯道:“这可是圣裁,违抗圣旨的下场是什么,你们不会不知道?”
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余牧人和教习的脸上。
余牧人目光通红,恨不得撕烂燕离那张嘴,可这里是神圣的演武台,若要进行生死对决,必须双方同意,并且要去尚书台下辖的公证司签署生死状,表明生死自愿,才能在这里进行对决。
教习的脸上闪过一丝青气,冰冷地哼了一声,道:“圣上还说了,鉴于真名混沌未知,取消入院奖励,但可以在藏书阁选一道法门。你可以下来了,不要耽搁其他学生。”
“且慢!”余牧人实在不甘心,他一个纵跃上了演武台,狠狠瞪了一眼赵启平。
赵启平心神一颤,连忙下了台去。
余牧人这才转向燕离,森然道:“姓燕的,我余家的人不是谁都能动的,你杀死我姑姑,就必须要用你的鲜血来祭奠,现在我正式向你下战书,就在演武台上,生死对决,敢不敢?”
燕离自顾自地往下走,道:“这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你要是再拿个五千两出来做赌注,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你欺人太甚!”余牧人的目光喷火。
怒火几乎吞没了他的理智,他突然一把按住燕离的肩膀,厉声道:“收了我的钱,你休想就这样离开!”
燕离双目微寒,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余牧人的长袍圆领处暴露出来一枚用绳子串挂的戒指,不由愣住了。
戒指的样式并不出奇,从外状上观察,非金非银,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珍宝,只是一枚很普通的,看起来像木头打制的铜戒。
这样普通的铜戒,只有贫民窟的百姓才会佩戴,却出现在公子哥余牧人身上,任谁都会觉得古怪,即便是别人看到了,也会忍不住多观察几眼的。
燕离像个普通人一样,只是好奇地瞥了两眼,就不再关注,然而心底深处,却掀起了暴风雨似的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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