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姬纸鸢第一次在谈话中表露些许倾向,面对蝼蚁一样的燕离,她也算给了足够的耐心,这就是最后通牒了。
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踏入紫宸殿,更只有寥寥数人,有资格坐下来,与她面对面交谈。
整个神州大地,实力最强的修行者,都在修罗榜上。
可单论权势,眼前这位才是立于巅峰的存在,没有之一。
“忌日呢。”
可是燕离却笑了起来,“如果你愿每年来我坟上送一束花,哪怕现在就死在你手中,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姬纸鸢道:“你果然不怕死?”
燕离道:“我说过了,怕得要死。”
“朕随时可以杀了你。”
“你愿意给我送花吗?”
“那个帮你的小姑娘,朕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
“哦,你跟她有仇?”
“无仇无怨。”
“你看她不顺眼?”
“是朕喜欢的类型。”
“她欠你钱?”
“并没有。”
“我明白了。”
“你早该明白。”
“我是说,你随时可以杀了她。”
“她救了你的命,你不救她?”
“那只是个交易,她拿我好处的时候,并没有出价保自己的性命,显然对她来说,钱财比命重要。”
“燕朝阳的性命也无所谓?”
“这个,需要考虑。”
“朕不想等太久。”
燕离又笑了起来,道:“人生就是无数种艰难的选择。比如今天赚了些银子,是买点肉回家添个荤菜,让妻儿吃上一顿好的;还是去打点酒,奢侈的让自己醉生梦死一回。”
姬纸鸢道:“买肉,这是你理应承担的责任。”
燕离道:“可是你一年到头赚的所有钱财,都已经贡献给妻儿生活所用,难道就不允许偶尔放纵一回?”
姬纸鸢没有说话。
燕离又道:“再比如前面有两条路,一条通往西天极乐,那儿没有病痛饥饿,那儿应有尽有,那儿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愿望;一条通往地狱冥府,那儿苦恶云集,那儿充满血腥暴力,那儿吃了上顿没下顿,那儿随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地狱冥府有太阳?”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小细节的地方,就不要讲究了。”
“朕认为你应该选择西天极乐。”
“可西天极乐没有红颜知己。”
“永陵世家大族、书院,都有不少好姑娘,只要你看得上,朕为你做主。”
燕离的眼睛忽地变得又深又亮,“如果是你呢?”
此话一出,紫宸殿内顿时万籁俱寂。想来躲在暗处的高手都惊呆了,以至于连呼吸都忘记了。
毫无预兆的,姬纸鸢身上骤然涌动强烈的气劲。
不见她有任何动作,御案上的笔架蓦地一震,一支细长狼毫倏地化为闪电,发出凄厉的破空音。
闪电速度之快,超越了肉眼可以捕捉的极限。
燕离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能全力运转元气,散于体表护体的同时,右臂横档于门面之前。
现阶段的离崖,在没有运转洗心诀吸收外力之前,连布帛都不如,根本用不上。
嗤!
右手肘部骤然传来剧痛,那道闪电势如破竹地撕碎了他的护体元气,刺破了表皮,深深扎进肉里。
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往下滴落。
燕离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直疼得他冷汗直冒,脸色又白了几分。
可是,他却一声也不吭,面无表情地看着姬纸鸢。
姬纸鸢神色淡然,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血还在滴,燕离却又笑了起来,“呵呵呵,元气外放,一品武夫,看来我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一品武夫不算什么,让人震惊的是,十八岁的一品武夫,修行史上,从未有过。
神州大地修行史上最惊才绝艳的,正是修罗榜上排名第十一的燕十一,但他也是十九岁才突破的一品武夫。
姬纸鸢竟然比燕十一还早一年,这意味着,她必然能够突破修真境,成为天下有数的高手之一。
大夏皇朝数百年历史,皇族子嗣素来稀缺,而修行资质高超的更是没有几个。
看来姬纸鸢不但美貌得天独厚,便是修行资质,也是完美得让人嫉妒。
姬纸鸢平淡道:“这不是秘密。”
是的,这在各大势力情报当中,早就透明了的事。
燕离其实是知道的,可是没有亲眼见到,总觉如梦似幻。如今真的见到,却有种想骂娘的冲动。
冷汗,打湿了他的后背。
燕离撕掉袖子,拔出狼毫,随便包扎了两下,才又开口:“传闻和亲眼看见,确实存在差距,想必很多人在你面前,都会自惭形秽。”
姬纸鸢意味深长地说:“可是不包括你。”
谈判到现在,燕离都没有表示过一丁点的尊重和敬畏,一直“你你你”的称呼九五之尊,饶是姬纸鸢不喜欢繁文缛节,也有些不快了。
可她却手下留情了。
任何人敢当着她的面说那样的话,都不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可她却饶了燕离一命,说明她对燕离抛出来的筹码,有点兴趣。
燕离笑着说:“原谅我的失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但是啊,以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爱慕者,对你做出失格的举动,或者说出失礼的话,难道你要把他们都杀了?那样,谁还敢相信这世上有爱情呢?所以啊,对待爱慕者们,请保持适度的容忍。”
姬纸鸢面无表情地看着燕离,一字一字道:“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忽又微微一笑,“不过,至少证明了一件事,你确实有当朕奴隶的资格。”
美人一笑很倾国。
整个紫宸殿霎时间升温,如有暗香扑鼻,一阵阵的心旷神怡,心底湖外,漫山遍野的花儿全都盛开,无数种芬芳交叠在一块儿,飘荡向四肢百骸。
这一刻,好似所有的伤痛都远去了。
燕离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纠正道:“是兵器,不是奴隶。”
然而杀劫,就此渡过了吗?
倾城倾国的笑颜突然敛去,如同直坠九幽炼狱,森森杀机弥漫大殿。
燕离恍若未觉,嘴角轻扬,“如果我说,那批货的目的地是永陵,你信吗?”
杀机如潮退去,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有趣。”姬纸鸢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
她长身而起,转身走向后殿,“朕就给你一个机会,明早之前,将杀死苏羽的元凶找出来,若是不能破案,你们都要死。”
燕离笑着站起来,拱手道:“我单人独力,恐怕有心无力,求请征调大理寺与京兆府,从旁协助。”
“准了。”
却说董青二人搜捕燕离,哪里想得到燕离跑去了永陵最危险的地方——皇宫。
从一开始,他们的方向就错了,搜捕自然无果。
“堂堂一个二品武夫,截杀一个五品武者都会失败,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余行之目光四处扫视,说着笑掉掉牙,却是满脸冷峻。抓不到人,他把怨气都发泄在董青身上。
董青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是找死,本座可以成全你。”
“只怕你还办不到!”余行之毫不客气地说,“别人怕你的大黑天王刀法,那是因为不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刀法的破绽?”
董青冷笑,“那就来试试!”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的时刻,严绍群从远处走来,远远就道:“大人,华公公来了。”
二人心里一惊,这华公公可不是小人物,乃是大内总管杨安的心腹,深得器重,基本上可以代表杨安。
不多时,就见一辆马车驶来,车上下来一个青袍宦官,长得面白无须,看起来二十五六的年纪,左边嘴角有一颗黑痣,看起来没什么稀奇。
倒是他的头发,因为白发病而一片雪白。
两人连忙迎了上去。“华公公怎么亲自来了,莫不是圣上等急了?”
华公公倒没有架子,笑着道:“二位大人,杂家奉了圣上旨意,命二位大人先行调查杀死苏羽大人的元凶。对了,此案圣上已然交给钦差大人办理。”
“钦差大人?”余行之心里有些不甘,但现在抓不到人,若是问罪下来,还更糟糕。
华公公道:“正是,圣上还说了,京兆府与大理寺从旁协助,争取早日破案。”
“敢问钦差大人所在何处?”董青微微皱眉,心里老大不愿。
华公公道:“钦差大人正在京兆府,请二位大人移驾。”
两人于是跟着他上了马车,直奔京兆府。
余行之踏入府门,就见一个留守的捕快迎上来,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华公公笑眯眯道:“二位大人请随杂家来,钦差大人正等着呢。”
余行之狐疑地走进去,但见府衙灯火通明,在属于他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个少年。
他的脸色骤然一变:“是燕离!抓住他!”
董青不用他说,已经冲了出去。
“住手!”华公公大急,“二位大人快快住手,不可对钦差大人无礼”
董青的冲势一滞,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们没听错,我就是圣上钦点的钦差大人,负责苏教习被杀案,请二位大人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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