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
意识已接近模糊,可在意想中演练的招式,却一丝不苟地展露。
但和意想中的演练不同,于现世层面,却发生了出乎燕离意料的现象。
被血气包裹的中央,也就是燕离所在的位置突然爆发出一道璀璨的青色光华。
光华似乎蕴含着清心凝神的效力,只觉心底的污秽尘土也被扫净。
然后,以摧枯拉朽之势,破灭了演武台上所有的血气。
这一现象使底下看客惊呆在当场。
张志雄瞳孔骤然收缩,怎也想不到燕离留着这么一张底牌,更想不到,这张底牌恰好克制残月刀诀。
血气被破,残月第一式的优势便不复存在。
然而青莲终究存在局限;虽克制污秽,却无法破除绝技。
燕离意识微弱如风中火烛,被青莲异象牵扯一瞬,递剑时,竟险些断了元气的运转。
这一失误,与青莲特性一样,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死!”张志雄怒吼一声,残月第一式,带着沛然而不可阻挡的怒火,如将要消失的残月,因不甘消逝而燃烧,愤而劈向燕离。
刀锋临头,生死存亡之间,燕离猛打了个激灵,意识全然恢复,继续完成递剑的动作。
双方交锋仅在一个瞬间。
剑尖“铛”的撞在刀锋上,由于绝技导致元气属性异常,显化在现世,竟变成了烈火与青色光华的碰撞。
台下看客无不目瞪口呆。在远远无法元气外放的阶段,这一式绝技的碰撞,爆发出了堪比一品武夫的对决时的现象。两人的实力,也因此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众人眼前。
烈火扭曲变形,一会是象征真名的刀状;一会是青天将出,不甘于消逝的残月。
那青光不时绽出莲瓣,却又被烈火吞噬,始终无法凝形。
绝技与绝技的争持,除了绝技本身的特性,另一项要素当然是修行者本身。
修行者有多少元气,能支撑多久,就成了僵持战的关键。
可是,虽然张志雄在之前消耗了不少元气,身为四品巅峰的他,元气的量却是燕离的两倍还多。
所以,当青光支撑不住时,烈火反倒愈发炽热,倒映着张志雄狰狞的脸庞,似已将对手送上末路。
至少,在台下看客眼中,虽然不少人替燕离感到惋惜,却还是认为,他已经回天无力了。当然,之前的谩骂,也变成了钦佩之情。五品对四品,关键时刻的爆发,居然如此惊艳,不但让他们大大的开了眼界,也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所谓法门由心,境界与境界之间,果真有那么大的差距?说到底,修行者最初时,也没有什么境界的划分。在修行的发展历程中,逐渐诞生了各门各派的体系,人们被体系的框架所束缚,将之当做理所当然,本就是固步自封的一种愚蠢行径。
谁也不知道,在燕离意识中断的那个瞬间,青莲法门的运转也断了一个瞬间,导致后半招并没有成形,这在对决中有多么致命,就算是蠢货也明白得很。
但,即便后半招成形,依然杀不死张志雄。最多不过是平手罢了。
这是燕离的结论。在意想之中模拟的结果,本是同归于尽,与现世简直天差地别。如果不是青莲克制污秽的特性,他现在已经被血气淹没,意识根本不能保持完整。
会心加上青莲剑歌第一式,还是只能与张志雄打成平手,恐怕残月刀诀也有不小的来头。
僵持不知过了多久,青光几乎消失殆尽时,台下一个眼尖的看客忽然道:“喂,你们看,他握剑的手在抖,撑不了多久了”
众人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豆大的汗水,从燕离的头脸滑落,与身上的血迹混合,变得黏黏糊糊,看起来就像从血水泥浆里捞出来的一样。他的脸色本就发白,现在却泛着不自然的黑青色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惟有那双眼睛,依然淡漠如初,深邃不可捉摸。
剑尖仍与刀锋相互对峙,然而失去青光护持,烈火已吞没了半截剑刃,一旦烧到燕离的门面前,便是胜负揭晓时。
“放弃!我们不会怪你的!”
一个买燕离赢的赌客叹了口气,“不要为了意气之争,把命给丢了。”
他的话语,引起了数人的附和,“认输燕离,你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不要白白葬送在这里!”
假如燕离在这里认输,张志雄就不得不撤刀,这是演武台的规定。如果他在对手认输后依然狠下杀手,那么将以杀人罪论处。
事实上,燕离很清楚自己的手在抖,他更清楚的是,他抖是因为离崖越来越重了。
是的,洗心诀的运转,除了施展青莲以外,从头到尾都没有中断。
茫茫天地里,洗心剑的剑身已变成了深沉的纯黑色,整个空间都被它渲染得一片黑暗,不再混沌,却像泥沼一样,无形之中,透着难以喘息的沉重。
燕离抬起头,对上半空中张志雄的视线,嘴角上扬,“真是一场愉快的对决,不是吗。”
张志雄面无表情地看着燕离,他的怒火已倾泄而出,脑袋全然冷却下来。他的眼神从燕离的脸转到离崖上。
剑身一开始是半透明的,如薄纱似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彻彻底底的纯黑色。能变色的宝器不是没有,可通常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联想到燕离入学第一天的传闻,他忽然不可思议道:“洗心”
“诀”字尚未出口,燕离突然低吟一声,“乱世城!”
由洗心诀吸收的外部力量顷刻间涌出。燕离的身形一闪,瞬间越过张志雄。
啪嗒!
百锻刀突然断裂。张志雄从半空中落下,表情凝固在不可思议上,并止不住地往前踉跄,几步后站定、跪倒,如迟暮的老人,上半身颓然下来,再也不动了。
燕离像摆脱了千钧重负,挽了个优美的剑花,然后归鞘。“把我的不吉,送给你。”
当啷!
断成两截的百锻刀,摔在他身后。
清脆的金石交击声,使得台下众人如梦方醒,大张的嘴,恐怕塞得进一个鸭蛋。
演武台边缘,负责监视的公证司官员从惊愕中回神,连忙上去宣布结果,并勘定文书,然后回公证司录籍造册。
这场对决很辛苦,但很值得。
张志雄是一个不错的对手,可惜是武神王霸的外甥。
“裁决司办案,不想死就给我滚开!”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暴喝,就见上百个黑色劲装披各色大氅的冷峻大汉冲过来,粗暴地推开人群,来到演武台下。
班中出来三个人,其中两个赫然是余行之父子;另外一个,长了一张尖长的脸,其貌不扬,极显阴沉之能事,下巴蓄一撮短须,披着血红色的大氅,在满目蓝黑灰的大氅中,显得格外显眼。
余牧人看也不看张志雄的尸体,指着燕离厉声叫道:“燕离,现在怀疑你跟黑道勾结,证据就是你手上的宝器,证人已经交给裁决司,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一听是裁决司,被粗暴推开的人群,满肚子的怨气却不敢发作,乖乖地躲在远处。
那披着血色大氅的男子负手一跃,便来到台上。他身后立时有数条大汉窜上去,将燕离团团围住。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燕离一语不发,便将离崖丢给那男子。
那男子接过,目光阴鸷冰冷,瞥了燕离一眼,又观察两眼离崖,吐出两个字:“带走。”
演武台上的形势变幻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裁决司还是介入了啊!”唐桑花眼看燕离被裁决司带走,沉吟片刻,自顾自离去。
“看,我就说他的实力不过如此。”叶晴冷笑一声,也跟着离去。
王元庆冷沉着脸,盯着张志雄的尸体看了一会,转身走了。
燕离被押走,但地点却不是裁决司,而是京兆府。
这是余行之要求的,希望由他来审讯,然后定罪。
京兆府大堂,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的余行之,确实有那么几分气度。那披着血红大氅的男子,就坐在他身旁。
啪!
惊堂木重重拍桌,余行之冷冷道:“燕离,府堂之上,为何不跪!”
燕离的手脚都被上枷,却傲立堂中。非但没有下跪的意思,根本连正眼也没看过余行之。
“书院规定,凡书院学生,见官可不拜,过堂可得前朝举人待遇。”
他懒洋洋地开口道:“余大人,你怎么也要给我一张椅子,没看我连站都站不稳了?”
余行之冷笑,挥手道:“给你又何妨,今日你难逃死劫!”
立时有捕快送上椅子,燕离坐下,笑眯眯道:“余大人是个好人。那么敢问在下与哪个黑道人物勾结?”
余行之冷道:“你勾结黑道商贩鱼公,购得宝器一件,料你与黑道常有往来,必定不止一桩,蓝大人在此,你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人证呢?”燕离懒洋洋地问。
“哼,传证人梁小万。”
“传,证人梁小万。”
层层通报后,不多时便有捕快领着个青涩少年上堂来,先拜过余行之,然后看了证物离崖一眼,便道:“启禀大人,此宝器正是鱼公挂在铺里的,小人不止一次看到过,绝不会忘。”
ps:真的男人,说到做到,全勤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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