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品武者对上三品武夫,几乎必死无疑。
再加上燕离现在算是最低谷的状态,恐怕连个七品武人都打不过,何况三品武夫呢?
常山自然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才跟燕离说了那么多话。按他的理念,复仇如果不让对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就没有意义了。
很多人喜欢看别人挣扎在泥泞或深渊里,看到他们脸上挂满绝望的表情,复仇的快感,才会传递到灵魂深处,才能让自己躁动的心灵平静下来。
让复仇的对象绝望是没错,但有时候死亡并不代表绝望。
燕离怕死,活着才能满足**。但死对于他来说不是绝望,而是解脱。
燕离死了。
展沐提前得到授意,设网抓捕,余行之被一网打尽。然后他循着燕离的踪迹追到窄巷时,只看到一具尸体。
燕离死了的消息,仅仅一夜,就传遍整个永陵。各大小势力的情报网全力启动,得到的消息,都是确切的。
燕离真的死了。死人是没有价值的,一个昙花一现的搅屎棍,很快就没有人关注。
真正让人关注的是京兆府。
守卫京都治安的京兆尹居然是黑道潜进来的奸细。这让永陵百姓心寒的同时,又对黑道的庞大感到颤栗。
京兆尹事件给朝廷敲了一记紧钟。黑道不是随时可以消灭的存在。它们早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庞然大物。
当然,少数与燕离有过交集的。譬如与他一起喝过酒的秦易秋等人就唏嘘不已;还被欠着人情的般若浮图虽难以理解,却很快接受这一事实;书院一众学生,心情那是既喜又酸,真叫一个复杂。但无一例外地感到轻松下来。
书院前十,有些一笑而过、有些暗感可惜、有些人心里却空空的没有着落。
譬如唐桑花,譬如王元庆。
第二天上完课,两人都还不相信。
对于王元庆而言,燕离杀了张志雄,他未来的手下最凶猛的大将,又是他的表弟,这一份仇恨,无论如何都无法化解,必须要亲手杀死燕离,才能洗刷。
燕离突兀死去,反倒令他无所适从。
唐桑花对燕离的感情是最复杂的。对她而言,燕离身上有吸引她的特质,又是她正在雕琢的一件作品,突然间死去,就好像属于自己的玩具被别人给玩坏了,偏偏又不知道凶手是谁。
那种无可化解的气闷,让她只想杀人泄愤。
可是,她终究还是按捺住了。
有间酒肆,后院。
她阴沉着脸,与燕朝阳对峙,道:“到底怎么回事?燕离呢?是不是藏在这里了?”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修为身份,面对燕山盗二先生,态度有些不友好。
燕朝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面对她的诘问,只说了一句,“不知道。”
唐桑花柳眉蹙起,道:“你家少爷死了,你一点也不难过?”
燕朝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唐桑花强忍怒火,道:“你告诉我,燕离是不是经常玩这种把戏?”
燕朝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命只有一条。”
唐桑花忍无可忍地大声喊道:“做戏!我是说做戏!他是不是又在算计什么?他的尸体呢?让我看他的尸体,如果他真的死了,就拿来喂我的虫子,便算了结了我跟他的恩怨,如若不然,我要让你们整个燕山盗鸡犬不宁!”
燕朝阳冷冷道:“你试试!”
“呵呵呵”
唐桑花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然后她转身,不停地自语,“不要,不行,不能被怒火冲昏了理智,要想想有趣的事,比如”
她一面自语着,一面走了出去。她来到贫民窟,把身上所有的银票都拿出来,厚厚的一叠,怕有数万两之多,都是这两年用各种手段积蓄的。就这样一面走一面洒,一面洒一面笑。
一张银票最少面值是五十两,够普通五口之家富足地过上两年,贫民哪曾见过这么多钱?
最早是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这个年纪,还不懂钱财的意义,只知道这么小小的一张纸,可以让他吃饱肚子,于是在大人来抢后,死命攥着不放。
五十两而已,不多,还不足以引出人心里的丑陋。
唐桑花不紧不慢地丢,偶尔丢个一百两面值,没有多久,身后就聚起了数千人之多。
渐渐的,从捡银票,到从别人手中抢夺,终于一个半大孩子被一刀捅死,鲜红的血和银白的票子刺激了人心的**,人性的贪婪,在这里得到完全的释放。
数千人上演的全武行,场面简直称得上修罗地狱。
而这时候,负责治安的京兆府,情况也不会比这里好多少。一听报案人说贫民窟,只道自己这里都理不清,哪有空去管贫民的争斗。
直到日近昏黄,才见一队卫士前来镇压安抚,但主犯早已逃之夭夭。
唐桑花从另一个方面得到了些许满足,平复了躁动的心情之余,又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她在那些贫民中看到了几个聪慧的家伙,抢了银票,也不贪心,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就逃出了贫民窟。
那些人无疑是整个贫民窟资质最优秀的人类。
从优胜劣汰的法则上,不被**左右、理智的控制贪婪的人,存活率更高。
她很喜欢这种人,就像还没雕琢过的上等原石,散发着迷人芬芳。
想着想着,心情忽然就愉悦起来,不由得哼起了小曲儿。
不觉间走到了怨鸢楼,橘黄的夕阳,洒在那金黄的牌匾之上,没来由高贵了几分。
看到那个“鸢”字,唐桑花愉悦的心情瞬间沉入低谷,阴沉着脸,快步走了过去。
忽又顿住,在转角处,看着酒楼的侧面,若有所思地自语:怨鸢?臭丫头,取这么个名字,耐人寻思呀,原来你也是有破绽的嘛。
想到这里,心情又好了起来。
正打算回住处,突见一个熟悉影子从眼角的余光掠过,她下意识地走出转角,远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快速地走入了前面一条巷道。
她心里一动,敛了气息,迅速追了上去。单看背影,无法分辨其人,但她隐约觉得此人与燕离的死有关。
一路追踪到了青龙苑的立政坊,就见那男子停在一个院子的后门外。
他谨慎地四面看了看,确认无人追踪,便上去敲门。
门开了,是个年纪不足双十的美貌女子,穿着件墨绿色的襦裙,淡淡地将男子请了进去。
唐桑花隐在门后,探听了一会儿动静,悄悄地翻过了墙,见是个匠心独具的园林。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
“这不是翠园么?”她的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这里,她可是常客。
继续追踪,熟门熟路地来到园林中央的湖畔。
亭子里,一个打扮妖冶的华服男子坐着喝酒,另有三个着不同颜色服饰的女子在旁伺候。
开门引路的女子,将男子引到亭子里,便顺势坐在那妖冶男子的怀中。
此人可不正是彩公子?
春夏秋冬四个贴身侍女,似乎一刻也没离开过。
“你,你不是专门买卖情报的彩公子?”那男子被引入亭中,见彩公子那独一无二的扮相,立时认出来。
买卖情报,多少要与黑道勾搭。所以彩公子才被打上黑道的标签。
彩公子笑着说:“常教习居然认得我,在下受宠若惊,请坐。”
那男子取下斗笠,唐桑花顿时认出来,可不就是外院教习常山。
常山坐了下来,犹豫了会儿,道:“替我引见的人,说您才是话事人,你们真的能安排我重新回到书院?”
彩公子替他倒了一杯酒,道:“我也不过是替人跑腿的小厮。不过嘛,帮你重回书院这件事,还是可以做主的。再说了,燕离已经死了,只要一翻案,我们的人稍微一运作,他就成了陷害你的人,你的罪名就不成立了,重回书院有什么困难的。”
常山也不是傻子,谨慎地问道:“我需要帮你们做什么?”
彩公子笑眯眯道:“不用紧张。不过就是些传传消息的小事,只要你办好了,就算是内院教习的牌子,也不是没可能拿到。”
说到这里,他用着意味深长的口吻道:“而且不用多久,整个永陵就是我们的天下,到时沈流云就是你的囊中之物,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
常山微微一呆,想象着那个画面,呼吸都不由粗重了几分。
“这”
“哼,你这连狗都不如的东西,如果不是我家公子救你,你早就身首异处了。”墨绿裙子的姑娘毫不给他脸面,“公子要用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夏荷,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那一身月白长裙的温雅女子捂嘴笑道,“贱人通常都很矫情,明明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贱货。”
这个看起来很温雅的大姐姐,说话可一点也不文雅。
“原来是个贱货啊。”一身黄色长裙的女子恍然大悟。
“贱货。”最后一个穿着雪白褙子女子肯定地道。
常山脸色很难看。
他起身走出了亭子,然后转身,冷笑道:“你们果然把我当成狗来使唤。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你们核心里的人物,所以我也不可能帮你们做任何事。”
穿雪白褙子的女子当即拔剑,对准了他,“公子,可以杀吗?”
彩公子笑眯眯道:“在杀他之前,我们恐怕要面临更大的麻烦了。”
话音方落,就见一个人影从天而降。
“你说是吗?曲尤锋,曲监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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